2020年4月17日 星期五

活一活

瘟疫淹浸了日常。長時期在家工作,我開展了一個寫作計劃,寫到三分一就呆滯了,只好開另一個。呆滯不同納悶,要不是瘟疫淹浸,或者還不察覺其中分別。
疫情底下,一些人的鬥爭興致每有空隙便復發,確診數字稍落,就忙不迭重提前事,堅持向罷工的醫護秋後算帳。這令我十分納悶。
去年社會的創痛其實未清理,人們心中還塞著不知多少東西,抗疫不是放下鬥爭的好時機嗎?然而好鬥的人永遠無知無覺。在生活半停滯的日子𥚃不斷見證這些,當納悶積滿,人就呆滯了。
呆滯時,接觸陽光是不錯的選擇。選有陽光而人不多的路,感受光和陰移動。前一陣子在面書讀到羅樂敏(詩人、文學編輯) 寫這麼一段:「學習依日出起床,依日落回家,感受四周光色隨時間變化,日出時景物從近到遠漸次清晰,大廈通體透明,日落時隨巴士進入昏暗,漆黑,結束不怎麼的一天,就覺得生仍有可戀,做人仍能苟且活一活。」我想,人在天地間,每天活一活已經不算苟且了。

《黃昏千步》

三千步之後四周忽然靜落
才逐一看真大小犬隻四下奔跑
第四個千步我開始數著
97數到98然後狗狗
跑遠了有些迴旋復來
哦數不清的,就如數不清的年月

下一個千步數著品種
牧羊松鼠哥基大白熊約克夏
很多名字還叫不出來
如同狂飆消失叫不出的名字

我數到犬與主人離去
剩下風,含著海鹽的氣味拂動
樹梢上殘缺無聲的風箏
一尾彩藍,半截橘紅

樹下一個南亞老人比我年長
顫巍巍從長椅站起
目診可知關節被年歲刻滿疼痛
一步小,千步老
柱杖迎著奔跑過來的孫兒
漆黑眼珠在斜陽晶亮

《蘋果日報》「醫醫詩詩」專欄,20204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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