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母親走得辛苦。葉老師始終相信,應該早些放手,為她安排紓緩治療的。姊姊卻是一直沉默,她是否仍然堅持母親要醫治到最後是對的?無論如何,誰都沒能證明什麼。喪事還是有好好地一起辦,但先前的爭執沒有再拿來談。疙瘩也沒有隨日子淡化。直至兩年後,姊姊自己也病倒。姊姊病了,她們才又恢復傾談,有些體貼的私語,彷彿既往不咎來者可追。
姊姊在這年夏天疫情再爆發前去世,葉老師覺得是天父眷顧,因為火化後第二天,各種禁令就出來了,連喪事都不准舉行。
姊姊沒有特別的遺言。最後她受了洗。葉老師在儀式中守望了姊姊,為她作最後的祈禱。
也不算完全沒有遺言。之前兩天她們最後一次談話。姊姊說,你幫我整理遺物時,不要保留太多東西,都可以丟掉送走。不要等我走了才上去收拾,趁暑假早些動手。
葉老師真的上去了一趟,但是什麼都沒有整理。感覺上姊姊還在。她發現,姊姊言行並不一致。母親生前的房間很多東西,多年也沒有動過。便又想起有一次姊姊笑說一個醫生客人賣樓滿屋遺物的故事。姊姊向醫生笑道:「既然要放手,就不要什麽都留著,斷捨離清空一下才容易賣。」醫生只笑笑。後來姊姊帶客人上去看單位,見東西都沒動,醫生自己住得好好的,後來索性封了盤。
葉老師就是記著姊姊笑著說醫生滿屋母親遺物的那個樣子。那是她能幹爽直的姊姊。 (小小說‧3之3‧完)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17/6/2025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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