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倫理的傳統,在西醫常上溯至「希氏誓章」(Hippocratic Oath),來到現代則更新擴充為各式專業倫理守則。傳統上,專業倫理的關注在三個範疇:醫患關係中的操守、與同儕的專業及利益關係,以及業務推廣的規範。醫生在現代社會既被視為精英階層,人們可以合理地期望醫學專業對社會能有更廣闊的關懷與擔當,例如關注社會公義和可持續發展。
香港的醫療制度能否持續發展,長期為市民提供可靠的、有質素的服務,老實說令人有些擔憂。醫院的服務常處於極為緊張的狀態,尤其在公立醫院,急症室與病房常如戰地,有時被譏為像「第三世界國家地區」。其實私營醫療的服務亦十分緊張,預約私家醫院的病床和手術室並不容易,而高昂的高科技醫療費用令一般中產階層也難以負擔。
何謂有質素的醫療服務?依2001年美國Institute of
Medicine的界定,這應符合六個特徵:及時、安全、有效、高效率、公平、以病人為本。香港醫療算是「高效率」和「公平」;「安全」及「有效」程度不過不失;至於在「及時」和「以病人為本」兩項就未及格,深層原因關乎資源不足,更關乎我們這並不十分健康的醫療文化和醫療生態。
唇亡齒寒
上月本欄談論「過度醫療」,指出「濫檢查、濫診治」不單對病人造成身心負擔,也是在浪費地球資源。而且,在財政資源總是有限的制度底下,醫療行為本身也是服務上左支右絀的成因。不少人以為,只要增撥資源,以增加人手和引進更多高科技便可以解決問題,但是,社會可以用在醫療的資源始終有限,難以應付所有人的需要,哪麽誰可以優先得到服務?若要增撥資源,錢從何來?誰要多付?誰得到補貼?要處理資源有限的問題,始終要討論如何公平地分配醫療資源和融資的責任。這就不單是一個經濟問題,還是一個倫理問題。
本文作者(城市大學教授陳浩文和我)合編了一本文集,從醫療倫理的角度探討這個問題,新書剛在香港書展面世。書名就是《如何走下去—倫理與醫療》。
有質素的服務需要資源,更根本的是依靠醫學專業的倫理,包括如何處理好醫患關係等等,處理得不好的話,自然影響服務質素,病人與公眾便不能滿意。良好管理和專業訓練可以提升和維持質素,但醫患關係常有更深一層的倫理問題,而且亦受到資源和制度制肘;反過來,缺乏信任的醫患關係亦會令資源短絀和公平分配資源的難題更加嚴重。倫理與醫療的關係,在關鍵處可以說是唇亡齒寒。
我們要好好想一想,當醫療文化和醫療生態有病,受害的不只是病人,醫學專業本身亦會岌岌可危。因為醫療可否持續健康地發展從來也不單單是錢的問題,它與醫學專業的倫理是相關連的。倘若專業倫理把持不住,「過度醫療」泛濫,或不堪服務量壓力令疲憊塞責心態蔓延,那麼無論如何以嚴懲手段對付,也不能令良好的醫療服務持續發展。反過來,當醫療制度失衡,專業精神也就面臨被侵蝕磨損的危機。
原載 《信報》「生命倫理線」專欄2018年7月30日,這是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