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31日 星期三

Out

去百貨超市買賀年糖果,想起洗髮水用完了,要補一支。牌子還是那個牌子,揀了又揀,就是弄不清楚。
我對洗髮水的認識和分類,只有「中性」、「油性」、「乾性」三種,另外是看有無去頭皮的藥性、有無混合護髮素。但是現在洗髮水不是這樣分類的。
洗髮水各有名堂,四個至七個字不等,標誌著各自的個性,例如「修護」。修又可分「基本修護」和「深層修護」。
這是什麼意思呢?人要終身學習的,這是上天對現代人的詛咒。當我虛心尋覓資料,我發現,另有一個品種是「瞬間修護」的;更有一種是「定位修護」。
我又發現,不一定以「修護」為名,才會宣稱有修護作用的。例如「深層淨化洗髮水」和「立體豐盈洗髮水」都可以修護,而一些以「保濕滋潤」、「鬈曲活力」為名的,亦有相當的修護作用。
反過來,名字不含「滋潤」二字,小字說明也含有「滋潤」的字眼。當然,沒有以「水療深層滋潤洗髮水」為名那麼極品。
你多半猜到,我就是買了「基本」那款。對,我只想要用慣的一種。
我用了,非但不基本,簡直像衣物柔順劑!
〈大夫小記〉 2009126

2012年10月30日 星期二

關心我們,打擊他們

政府出重手壓抑樓價,得到好評。坊間好評之一:「政府終於做嘢!」好評之二:「今次有料到!」。
個別高官流露吐一口烏氣的快意。今次不是捱打,是出手打擊市民心目中的「壞人」,即是推動樓市狂瀾的炒家和內地人。之前,在上一任政府的意識形態底下,這些人被尊稱為「投資者」。
民意並不難測,而且逐漸形成一條方程式:
關心我們 + 打擊他們 = 有為政府
上一次有為的政策,對付的「他們」是內地孕婦和賺錢的私家醫院。
近日長者生活津貼,關心「我們」是40多萬較窮困的長者。
在反國民教育科一役,大聲叫停的民意,可以理解為關心(我們)下一代,打擊(他們)教條主義者。
政府很快就會發現:在「關心我們」與「打擊他們」兩者之間,「打擊」比關心」更能立竿見影。你看,像「長者生活津貼」這樣合理的政策,也好事多磨;相反,叫停「雙非」內地孕婦,出招痛擊炒家,都能劍及履及,十分痛快。
如此有為,長此下去,只有一樣後遺症:「我們/他們」的對立二分心態,在市民和媒體的意識之中變得根深蒂固。任何一個社會學者都知道,在族群緊張中燃點We - They」敵對心態,會有多危險。

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病假要幾天才夠?

因傷病要放病假,得要有醫生寫「病假紙」。在員工位置,不幸傷病,休息要足夠,病假不嫌多;在管理層角度,能康復要盡早康復,返回崗位的日期不會嫌太早。在醫生看來,病假的長短應以病情和醫學為基礎,「合理點」往往在員工和管理層兩方面的期望之間。
但何謂「合理點」,醫學也不能提供精準的方程式。中醫和西醫都可以寫「病假紙」,像我這樣局部撕裂小腿筋肌,看中醫和西醫都可以,取得病假的日數未必一樣。就算同是西醫,不同的專科、公營vs. 私家醫生等等因素,也會影響寫病假紙的寬緊。
有趣的是同事怎樣看。當我撐著手杖吃力地拐步去看醫生,碰見一些同事。女同事一看我的狼狽模樣,馬上反應:「看來很嚴重啊!快回家好好專心休息,不要理辦公室的事情!」男同事會問:「傷在哪裡?有沒有斷筋?有沒有骨裂?」聽說沒有斷筋裂骨,異口同聲的反應是:「噢,那麼並不嚴重,很快便沒事!」
我自己從事過康復工作,略知這類型受傷的康復進程,第一周如何,第二周又如何,但這無助於判斷病假的「合理點」。同一種傷勢,白領工作容易恢復,勞力工作又不一樣。我傷在左腿,只用右腳也可駕車上班!如能忍住一些痛,即使一天病假也不取,都不是不可想像的。
這幾天病假加上周末假期,我看了半本書,Niall FergusonCivilization: The West and the Rest。用盡醫生寫的病假的話,應可看完這本書的。然而昨天忽然渴望外出走走,真的出外逛了一會,然後心理上已「放夠病假」,可以銷假上班了。

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非常時期,鎖港

1017日,行政長官在立法會新年度的首次大會上,苦口婆心勸諭: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成熟,香港人要對自己有信心,香港對內地的政策,要「有守有為」,不可以「閉關鎖港」。
10天後,政府出重手遏樓價。《經濟日報》的報道:「港府今次出手最辣的是向非香港永久居民買家,徵收百分之十五的買家印花稅。此反映港府打破國際『自由市場』的心魔,不惜被指『排外』,也向外地人徵『懲罰式』置業稅項」。
上一次出重手『排外』保民生,是在新政府就任之前。候任特首宣示以「零配額」煞停內地孕婦來港產子,贏得掌聲,公立醫院婦產科和兒科的同事撫掌稱快,連管理人員也鬆一口氣。
今次『排外』的目的是煞停樓市狂瀾於初起之時。落藥是否有過猛之嫌?要觀察半年才知道。陳茂波局長說,遏制樓市措施「一是不出手,一出手就要有效,出招要狠、快、準」。
這透露了政府的意識: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出手不能不狠。
此時節,「閉關鎖港」不單是不得爾之舉,簡直是展示果斷施政決心的最佳方法。
我認同現今樓市已進入非常時期,但無法準確為「非常時期」作界定。有可能每逢決定動用非常手段,當局就會自動界定那是非常時期,如同有些政府一旦宣佈戒嚴,官方就會把抗議活動定性為動亂。
「狠、快、準」的施政方法容易上癮,有風險的:Quick winquick kill over-kill之間,拿捏分寸很考功夫。

2012年10月27日 星期六

幾時讓親人離去?

當親人在醫院病危,護士來電話,請你盡快來醫院,醫生與你商談下一步的治療。
醫生與家人商談,解釋病情之外,就會談到心肺復甦程序(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簡稱CPR) 與續命治療 (life-sustaining treatments)。有時醫生會詢問家人知不知道病人對心肺復甦程序的意願;有時,急忙中,這就像在催問:是否同意放棄續命搶救?
無論醫生是否細心,他需要問清楚的這個問題 ¾¾ 是否在病歷紀錄上寫明『不施行心肺復甦』的指令?(稱為Do-not-resuscitateDNR;或更準確地稱為Do-not-attempt resuscitationDNACPR)¾¾ 對家人來說總是突兀的。兩種反應頗為常見:一是「我不是醫生,怎麼問我?」二是「當然救,怎可能不救?」
追本溯源,醫學界是晚近至1974年才公開指出,在病況已無可挽回的末期狀態,CPR和隨之而來的「插喉、駁機」維持呼吸、用藥物阻慢心臟衰竭,對一些病人是負累而非裨益。這個重要的專業意見是美國醫學會提出的。當年,若要作出DNR的決定,必須向法庭申請「不反對」許可令。四年後,法例才容許醫生與家人經過商談作出DNR的決定。那是我念醫學院的第一年。
怎樣商談才算合乎法律、倫理和人情,有各種不同情況,要考慮的因素也有多個層次。雖然有些醫生仍然相信只要自己的專業判斷無誤,加上良好的溝通能力,DNR指令是為病人好,毋庸置疑,但是現今主流的看法是,臨床指引是有必要的。
指引能釐清大部分問題,確立良好原則,但指引不能取代專業判斷。如果病人仍然清醒,在法、理、情都應由醫生提意見,病人自己決定,家人應予尊重。較複雜的情況是,病人未昏迷之前不曾表達意願,醫生基於專業判斷以及病人的「最佳利益」(best interests) ,需要作出建議,爭取家人理解。若病情確已無法逆轉,醫生在法律上有權不施行心肺復甦的,但普通人感情上未必接受,這是微妙的難處。 (醫院的的前因後果」系列之四)
《明周》20121021日】





圖片來源:nhuthanh.deviantart.com (經處理)

2012年10月26日 星期五

夢中不如人

楊善深的弟子稱呼他為楊老師,楊善深的妻子姓劉,大家稱她為師母。我不是弟子,但也是這樣稱呼,因為很久以前已經在醫院做過同事,工作時叫「楊太」,現在又叫「楊太」的話,好像太formal
晚上師母打電話來問我這個網址,她聽到我昨天介紹了楊老師的畫,但不會上網,這便來問。
每逢有長輩讀者為了閱讀這兒的蕪文而學用電腦,我都會微感抱歉。因為棄寫報章專欄,改寫網誌,方便了新世代讀者卻為難了老派人和長者們。
昨天提及刻下在中央圖書館舉行的楊善深弟子作品展,其中有楊老師近十幅書畫。國畫的筆墨源自書法,楊老師的書法則有「以畫()入書」之意,看其留白、構圖、淋漓與枯筆對比,可以窺見。這一幅字可以為例。
形式是對聯,語出佛經,並不完全工整對仗。
也許因為是傷病中,公事都不能理,正如昨天說,缺了你,地球依舊在轉。這樣的情景,讀到這兩句時,心底有點震盪。
「百年同在命  夢中不如人」
古詩有「人生不滿百  常懷千歲憂」的慨嘆。百年就是一世。
「夢中不如人」:望文生義的理解是,生活中與人比較,無論是比財富、才能、際遇、成就,都是夢中的比併。

2012年10月25日 星期四

強迫的閑情

因傷得病假,辦公室的工作都得交託同事。這幾天的日誌有重要事情,昨晚和後晚是兩位在南丫島海難逝世的護士的喪禮,今天也有要緊的會議。
親人提醒我:事情很重要,但你並不是那麼重要。
這也就是「缺了你,地球依舊在轉」的道理。
也因為一時「不良於行」,不能去中央圖書館看紀念楊善深百年誕辰的弟子作品展。展期由昨天至周日。
看紀念冊才知楊善深生前有這許多弟子,各有創作面貌。紀念冊也選輯集了老師各年代的生活照片,依年表排序。
弟子又拿出珍藏的老師作品來展覽。其中這一幅寫唐代崔護的詩意: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畫筆能勾出悵惘之情,這是大師。而且,你細看那牆頹瓦,自生自長的老樹和蓬草,其中的筆墨,有蒼茫意。 

2012年10月24日 星期三

容易受傷的中年男人

昨天重陽假期,打羽毛球,五分鐘便傷出,今天不能上班。
為何這麼倒楣?因由的選項如下:
一.      不自量力。記憶中仍有45歲時的身手,忘記現在已是n年之後的肉身,受不了大腦意識的指揮。
二.      疏懶。要不是丟開了六、七年沒玩,現在的fitness就不會如此不濟。
三.      愚蠢。常常警告親友,久不玩比賽類運動,一旦落場,必需做足熱身。今次識教人不識教自己,完全無做熱身。
四.      中年男人容易受傷。
五.      All of the above
離開臨床工作多年,診斷運動創傷本來就非我強項,今次要上nih(美國的National Institue of Health) 找資料才識自我診斷。搜尋關鍵詞是「calf injury」和「calf strain」,参考的是這一篇:
J. Bryan Dixon.  Gastrocnemius vs. soleus strain: how to differentiate and deal with calf muscle injuries  Curr Rev Musculoskelet Med. 2009 June; 2(2): 74–77.  Published online 2009 May 23.  (http://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697334/)
裡面赫然有此一句:
The classic presentation is of a middle-aged male tennis player who suddenly extends the knee with the foot in dorsiflexion, resulting in immediate pain, disability, and swelling.
tennis 一字換成badminton就全中了!看,middle-aged male,中年男人啊!

2012年10月23日 星期二

另一半的一本書

對焦中國畫                              
這本書,為公或在私,都要介紹的。
羅淑敏《對焦中國畫:國畫的六種閱讀方法》(香港:三聯)在上星期出版,我到書店捧起看,感覺特別。書用黑白和銀灰色印刷,配上有質感的紙,讓其中的中國畫插圖筆墨層次豐富地呈現眼前。倘若用全彩色,那些精挑細選作對讀的西洋畫恐怕會喧賓奪主,妨礙靜心細看的。
作者是我的「另一半」,她出書我自然開心,但這還不是「在私」要介紹的理由。這些年來,她熱烈地研究、思考、教授中西畫的美學課題,和我早幾年寫《當中醫遇上西醫》有可通之處。例如我們注意到,「中醫」與「國畫」同樣是清末民初中國傳統文化受西來的對手衝擊,才創造出來的自稱。又例如,中醫與中國畫同樣與中國文化不可分割。她的一些觀點,我會忍不住詰問,有時更爭論起來。由此,對此書我有些「代入感」,彷彿其中的問題有點和我相干。
為公也要介紹。這不是學者課餘寫的一般普及入門書。裏面有重要的洞見,背後有令人恍然的問題。對,是這些特別的問題,而非答案本身,令人霎時見到中西畫美學的不同之處。
〈大夫小記〉 2009222日,經修訂
千萬不要變教材                              
物以類聚,《對焦中國畫》這本書招來了一些認真得很的讀者,有些本來就是妻多時未通消息的朋友,讀後特別來電話講後感,也有給意見的。一位退休後初習書畫的女士更エエ整整的寫信去出版社,再轉過來。
書我已經在本欄「中立」地介紹過,再談就太偏心了。倒是妻與大兒子一段偶然的對話,令我感嘆香港的教育。
「有讀者喜歡這本書當然高興,但我最想做到的其實是讓中學老師們從對焦閱讀而欣賞中國畫,再傳授給學生。」妻說。
大兒子是A-Level過來人,衝口而出:「千萬不要!」
「為什麼不?這是很有趣味的中國文化教材!」
「變成『中化』,全港預科學生都討厭你!」
「不是做教科書啊,是參考書。」
「都一樣。只要是為考試而必讀的書單,全是討厭的。欣賞就欣賞好了,總之不要必讀。」
中學課程在改制,這一刻很多老師在努力準備有意義和有趣味的新內容;社會上也有很多人士在慨歎下一代上網多、「通識」少。我想,真正的挑戰不在於把內容塞進新課程。怎樣才不會讓學生討厭學校為考試而塞東西給他們,是奧妙的學習難題。
大夫小記〉 2009322日,題目經修改

2012年10月22日 星期一

講解中國的莫言現象

前天新認識一個洋人醫生,南亞裔,在西方社會受教育、行醫,主管醫院部門,亦任當地政府的醫療顧問。他經常到各地訪問,但未來過香港;知道中國經濟騰飛,對中國內地情況好奇但對中國社會沒有基本的認識。
讓你向一個新認識的洋朋友談中國當代社會,你會怎麼說?
我說中國的政治氛圍時緊時寬,人民生活的自由度亦時緊時寬,但有時自由被侵犯並不全因政治壓迫引致。異見分子失去自由當然是關乎政治,諾貝爾獎得主的父親被哄迫「修繕舊居」,就不是政治壓迫問題,那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性格。
那天早上讀到報道:莫言的家鄉山東高密,鄉政府慶賀莫言得獎之餘,乘勢要發展旅遊,有官員說不惜動用大筆公帑,種植萬畝紅高粱,打造莫言小說(和張藝謀電影)裡的紅高粱風景奇觀,這是隨便說說,不能當真。官員卻有認真的計劃,要把莫言舊居修繕成「莫言文化體驗區」。
莫言表示不想用公帑修屋。他舊居的父親更婉轉說住得還好,不想麻煩鄉親。
向洋人醫生說這段故事,焦點是報道中這一段:「莫言老家所在轄區的管委會主任表示,他已想好勸說莫言父親修繕莫言舊居的話﹕『兒子已經不是你的兒子,屋子也不是你的屋子了……你不同意不一定管用』。」
這個洋醫生是內向寡言的人,聊天時喝著紅酒,但平靜得很,像身在教堂裡,不單不喧鬧談笑,連輕聲說一兩句話時也是十分節制,但當他聽到這一段時,就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
在任何現代西方社會,一個平民的屋子就是他的主權領土,不能想像有官員會說「屋子不是你的屋子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的屋子弄成風景點。
「這符合傳統中國文化的集體主義意識,小我成全大我是理所當然。為大家好也就是為你好。」我說。

2012年10月21日 星期日

急症室苦候因由

論公立醫院的壓力點,我認為第一點是急症室。急症需要醫護團隊心無旁騖專心診治,偏偏急症室總是既嘈吵又繁忙,而且衝突頻生,有時更見暴力。病人不耐苦候,偏偏等候時間有增無減。(筆者按:「有增無減」是大體而言。某些時期某些單位努力改善流程,短期內是可以把等候時間暫時壓一壓。)
急症室服務為何總要苦候?經濟學的說法最簡單:供不應求。為何總是供不應求?常識性的分析是:收費過低、缺乏有效競爭、使用方便以致被濫用。常識性的分析是否站得住腳?還得看看前因後果。
公立醫院急症室於20021129日開始收費,「符合資格人士每次收費$100非符合資格人士每次收費$570」。之前急症室服務是免費的,開始收費在當年是石破天驚的「零的突破」。現在看,十年未加過費,要調整一下並非不合理,但政治上很難闖關。
不談政治角力,但加費是否真能奏效,縮減等候時間?急症室收費不能(亦不應)以「具阻嚇力」為基礎,不可妄想以高收費阻嚇濫用,以防「殺錯良民」。然則合理的收費應如何釐訂?看一些數據會有啟示:急症室「分流」(triage)並非先到先得,而是依病情緩急輕重分為15級(1生命危殆;2危急;3是緊急;4是半緊急;5是非緊急)。據統計,第45類病人數目共佔六至七成,在理想的情況下,他們大多適合在急症室以外的門診單位診治。
「在理想的情況下」是指什麼情況?一是那些服務必須像急症室那般方便使用(見醫生、化驗、X光、護理、取藥,近乎一站式服務);二是收費相差不遠;三是開放時間即使並非24小時,也不能太短。這三者是「有效競爭」的基礎。
由此往回推論,急症室的收費可能要倍增才能配合。如上述,這在政治上很難闖關,要考驗的不止是官員,還測試社會的公共理性。 (醫院的前因後果系列之三)
《明周》20121014日】

2012年10月20日 星期六

走樣

外遊回來,腦子裏仍然浮動著在那邊巡察醫院的所見所思。
巡察工作,是檢視是否符合醫院認證標準。多數標準要求是絕對的,例如防火、危險品處理;也有一些是相對性:相對於四年前上一次認證巡察,有什麽轉變改善,有沒有什麽環節走了樣需要重新「執正」。
四年間,他們的醫院服務改善甚多。香港的醫院服務卻仍被很多結構性的問題和醫院生態的不良互動纏著,向前的每一步都甚艱難,不進則退的問題亦陸續浮現。
我一向有這種看法,香港的公立醫院是在很多的束縛糾纏中,靠著堅韌得有點固執的專業精神,才勉強維持服務水平。無論社會氛圍如何,服務不能走樣。
回港幾天,讀新聞,擔香港各方面都有「走樣」之危。足球比賽可以假到這樣,球隊班主是誰都可以無人知;藥物安全風聲鶴唳,無論本地生產或入口的都不夠保險;立法會議的焦點竟是應否禁止講PK及其他粗言俗語;警方調查中信泰,法庭審理電盈,上市公司的管治精英有如此面貌。
「走樣」之可懼,在於起初總是駸駸然不覺的,像中年發福,到你驚覺,已經很晚。
【〈大夫小記〉200947日】

2012年10月18日 星期四

不妨讓國民鬥大聲?

在〈國民鬥大聲〉一文我懷疑警方批准支持和反對推國民教育科的組織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集會是「不明智」。我的擔心是,「這樣的格局,等如叫兩個陣營號召多些民眾前來。如果各有一萬人出席,人群流瀉到外圍,鐵馬分區的秩序就會崩潰。」
我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一邊四、五千人,一邊六、七百人,除了外圍有些推撞(據報道有iPad在推撞中掉到地上) ,兩邊也是平和完成集會。
或者警方的做法是基於可靠的情報和資料,有信心兩邊也不會有太多人聚集。
沒事就好。
一個沒有署名的讀者在這篇帖文留言,不滿文末這一句:「在文明社會,輪流使用場地輪流發聲,好過爭佔地盤鬥大聲。」讀者質疑:「根據上述原則,反國教人士已曾如九月初連續一星期佔用添馬廣場集會,今天是否應輪到支持推國民教育科的組織使用廣場,反國教人士是否應讓路到遮打花園集會呢?可是,如果警方真的這樣要求反國教人士,閣下說不定也會大罵警方打壓集會自由。」
根據「先到先得」還是「過去誰未享用」原則來分配有限資源才更公平,是可以討論的。一般來說,若資源極為稀有珍貴,像沙漠裡分水飲,你一口我一口是較佳原則,其他情況,通常是「先到先得」。
「閣下說不定也會大罵警方打壓集會自由。」不,我肯定不會大罵的。

2012年10月17日 星期三

諾貝爾獎:跟紅和頂白

日前讀到這一段《明報》專訊:
(外交部)發言人洪磊稱,頒(諾貝爾)獎給劉曉波是「嚴重干涉中國內政和司法主權」,而莫言的文學造詣有目共睹。山東高密市領導昨更登門獻花,新華社則稱「莫言獲獎助中國人緩解文化焦慮」。
即時感想是,當代中國的很多現象也是「有目共睹」,只是在位者看不見。
感興趣的則是,新華社為什麼會說「莫言獲獎助中國人緩解文化焦慮」?這是什麽樣的焦慮?
上網找尋到出處,原來這是三位記者夏曉、姚遠、姬少亭寫的專題文章題目。(http://www.takungpao.com.hk/sy/2012-10/12/content_1219571.htm)
文章這一段講「文化焦慮」:
「這股『莫言熱』折射出的是中國民眾埋藏已久的心結︰隨著中國作為政治經濟大國的崛起,其傳承千年,並引以為榮的中國文化為何總是徘徊于世界聚光燈的邊緣?這種焦慮彌漫于文學、電影和其他文化領域,並在每年奧斯卡、諾貝爾等國際性獎項花落別家時達到高潮。」
近日關於「莫言熱」的許多消息令我反胃。中國人常把「平常心」三個字掛在口邊,像順口溜但光說不練,其實心理常是扭曲和不平衡。如果諾貝爾獎對中國人真有這麼神奇的治療功用,那麼該怎樣理解中國對高行健和劉曉波得獎的反應?
廣東話有俚語「跟紅頂白」,非廣東人不能完全理解。網上有人如此注釋:
這是一句香港話。大體是說娛樂圈的『勢利眼』現象。一個是炙手可熱,一個是昨日黃花,你會去選擇誰?我想不論是追星族還是記者,大多數人一定跑到前面那個人身邊去了,這個圈子就是這麼現實。和『拜高踩低』同義。後來我又用google,發現這句話是廣東話,很有可能是香港人買彩票、買馬時候的術語,後來沿用到『賭球』等地方。」
    如今「跟紅頂白」很易理解了:莫言政治上偏紅,高行健蒼白,劉曉波惨白,群眾跟誰?

2012年10月16日 星期二

讓國民鬥大聲

我懷疑警方批准支持和反對推國民教育科的組織在同一時間(17日晚) 在政府總部集會,是不明智的。
警方預備把小小廣場用鐵馬中央分界,兩個陣營各佔左右一半,這乍看公平,政治上不致得失任何一方,但這是假設了兩個集會各自只有兩三千人出席。
這樣的格局,等如叫兩個陣營號召多些民眾前來,鬥人多鬥大聲。如果各有一萬人出席,人群流瀉到外圍,鐵馬分區的秩序就會崩潰。
只要有數人在場內場外挑釁或起鬨,就很易擦槍走火,發生核突暴力的衝突。
這是顯淺道理,警方怎會不知?
在文明社會,輪流使用場地輪流發聲,好過爭佔地盤鬥大聲。

2012年10月15日 星期一

失救事件的前因後果

這事件發生在2008年,現在重提,是否明智?這是反覆思量幾遍才下筆。重提個案,不是有內幕可「爆」,也不是再來翻案。這事件當中有一處關鍵,其中蘊含了「專業vs.常情」之間的張力,從未見有人談過。
那一年聖誕前幾天,一名運輸公司東主中午與兒子送貨途中心臟病發,貨車馬上驅往明愛醫院,至懷明樓門前(這是醫院的後門),找不到急症室的車路入口。兒子衝進詢問處求助不果,要自行打999召援。但由最近的長沙灣派出的救護車遇上塞車,擾攘多時,事主最終在昏迷後二十三分鐘才抵急症室,回天乏術。
救護車未到時,一名明愛醫院醫生途經現場,立即替病人急救,並致電急症室尋求增援。事後調查,焦點落在「急症室為何未曾派出醫療人員」。這當中有急症室內部溝通和判斷問題,護士接求助電話後遲了通知保安員往現場查看,保安員到場時救護車已抵達,急症室人員決定在急症室等候接收病人。
急症室部門主管後來解釋,由急症室組織醫療隊及移送體積較大的除纖機(defibrillator)需時數分鐘,從急症室到懷明樓的路徑頗曲折,同事判斷由救護車直送急症室,費時更短。
公眾不可能理解,急症室就在附近,為何無人跑出來施援?後來,一年多後,我與一位洋人急症科專家聊起這案。他的觀點我未聽過:國際通例,除了災難,急症室醫生不可輕易離開崗位跑出街外,這非關冷酷無情。若在一般診所,醫生不會猶疑放下手上工作跑出去,但急症室崗位不輕易離開。他認為,若現場已有醫生,其後亦有救護員,生死的關鍵只有一點:有無除纖機?能多快「施電」?
後來公立醫院的改革也在這兩點:在各醫院多處添備除纖機;以及製訂對公眾地方救援的候召安排,安排按地形和整體人手分佈而訂,由急症科牽頭,但非所有救援都由急症室人員直接跑去現場。(醫院的前因後果系列之二)
《明周》20121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