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假期裡做了個夢,夢裡又返回布朗校園,在石柱磚牆老建築裡聽講座。研討室的拱形窗放下了窗簾,主持的教授播放一卷香港的紀錄片。紀錄片的顏色很淡,近乎黑白,光影顯得特別有層次。攝影角度並非懐舊感慨那一類,剪接得從容,冷靜而不冷漠。我心想,這有點人類學field work的味道。
紀錄片是訪問各式各樣的普通人,有人在餐廳接受訪問,有人在街頭。有一段在老區的街舖,「前店後居」那種,大叔大嬸坐在路旁一張張小木凳。受訪者談著自己怎樣生活,描述身邊的社會。沒有現場收音,紀錄片是以中英文字幕片斷交代訪問內容,外加英語和普通話旁述,簡潔乾淨地介紹受訪者身分。
播完,二十多位觀眾有興致地討論這個紀錄片project。我畢業離校已久,不屬於他們的圈子,身分應算是外人;可是眾多觀眾之中只有我一個是來自香港,我像是屬於紀錄片內的世界,他們倒像外人了。
我聽了一陣討論,發言說:「這紀錄片拍得很好,也很有心,但似乎欠了一點:從頭到尾聽不見一句廣東話。」
他們有點愕然。我補充說:「也不是說,非要有廣東話不可。我只是覺得,如果有,它會比較authentic。」
主持人耐心回應,解釋卻有點抽象難明。我嘀咕:人在想著什麼,生活中擔心什麼,盼望什麼,不能全變成旁述indirect speech啊!
醒來也想到香港。近年來,香港社會像是一套巨大的紀錄片?真實的聲音被編導,被攝錄剪接,被敍事,被調查研究,被實驗總結,全是各種indirect speech。
研討完結離開大樓,穿過校園的中央草坪,到大街外,滿街車和人熙來攘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車子泊在哪兒。早上來時,街上清靜,校園沒有多少人影的。
最後找到了車,待開車離去,卻立即失控。原來軚盤被校園猖獗的偷車賊偷了,換上一副大小不符、難以操控的道具軚!
這樣一個輕微本土的夢來得奇怪,寫稿以記。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6年10月15日,經修節
2 則留言:
沒有廣東話 , 哈哈哈 , 香港的大學咪一樣 , 話語權是屬於英文和普話的 , 港豬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什麼 , 要通過英文和普話所敘述的故事 , 來了解自己。
如果有一天本土意識達到不看韓國電影,不吃日本餐,不去星巴克去,只用香港的, 那才是真本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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