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3日 星期三

記不起

快將告退,著手收拾辦公室的東西。盤點之下,在一個盒子發現兩樣懷舊的東西,拍下照片作記。
「出土文物」之一是「線裝」的現代詩選,一套四本,內有從聞一多到袁可嘉33位詩人合共94首詩,這是大學圖書館的藏書,自己動手影印製作的,近40年前了!影印逐頁對摺打孔,以幼繩釘裝,手工很粗糙,但當年愛不釋手。
另一本是20074月在北京一條小街買的紀念品,手製的小牛皮筆記本,穿皮線打漂亮的結。內面是不分行的油面黄色紙,空白的筆記本像在邀請你在上面寫詩。
翻開看,卻見當日用來寫生活劄記,寫了四個月,斷斷續續才只十餘篇。
這些日子的片斷,十之八九今天已完全忘記。但當日為何身在北京倒還有印象。那是早年著作《當中醫遇上西醫──歷史與省思》,內地簡體字版得了一個圖書獎,與妻赴會領獎。
頒獎禮上,鄰座是我喜愛的畫家、作家陳丹青。筆記本有此一段:「頒獎座位在陳丹青旁,我說最近剛在讀《八十年代訪談錄》內他的那一篇。他問你讀的是繁體字版還是內地版,我說Oxford版。他說(內地版)差了1700字。他在致辭說自己的《退步集》得獎很可能代表了(國家)圖書館的寬容多於書本身的價值。」
這一片段,和其他的片段,都是很有意思的,甚至有點珍貴,例如記下與兒子的小小對話,如果不是偶然買下小牛皮筆記本,現在就沒有了記憶。
聯想到個人記憶、社會記憶、文化和民族記憶,頗有共通的地方:都常在被遺忘、洗刷、重塑,即使懷舊都有些想像成分。未重讀這段生活劄記之前,在我記憶中,還以為這小牛皮筆記本是當年歐遊從一個中世紀小教堂買的紀念品!
我不喜歡懷舊,但有機重拾記憶時,原來也是很好的感覺。

 原載 《東周刊》「一葉一杏林」專欄,20161123日,經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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