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5日 星期六

偶然遇見

上周初去數碼港University of Chicago Hong Kong Centre聽一個研討會,在地鐵遇上講者范瑞平教授,久違的哲學學者朋友。他說周五在城大主辦一個有關器官捐贈倫理的工作坊,邀約我出席。恰好周五上午我得空,那便去了。
家中大裝修,我暫住一處服務式住宅,近鐵站往城大很方便,就不開車了。我試過在九龍塘站城大走錯路,因而遲到,今次便提早出門。這卻又早得太厲害,鐵到九龍塘,我賴著不下車,多坐了兩個站再坐回頭車,在車廂看手機打發時間。
回到九龍塘站了,出閘沒有幾步,在行人不算多的甬道上,遇上一個老婆婆「嘣」地摔跌地上。她一手撐地,兩腳朝天呼痛,兩個青年停步待要扶她,她耍手不要,口中喃喃自語:「冇呀唔係有心臟()
我停了步,並沒有圍上去,只細細察看她有無中風或骨折的徵狀,若是嚴重才幫手好了。
她終於站起身了,自握著手腕說有些痛。兩個青年示意對不起然後才離去。原來一直在自言自語的是:「冇心撞呀」自己被碰跌在地,第一反應竟是為人辯護,善良的老婆婆!
我趨前說:「要不要給我看看你的手?我是醫生。」她又說不要,並自舉步離去。
這時我方才注意到,原來有一個男子與她一起的。男子拿著小行李拖架,遠遠站開,絕不碰她,待老婆婆能起步了,才與她一起走,默不作聲。
我左轉離開,行了十數步,下意識回頭望一望,竟又見到她一個人拖著小行李拖架,站在遠處牆邊,男子卻不見了。老婆婆身旁是一疊疊上班一族看完即棄的免費報紙,她在撿拾回收。原來是在去「開工」途中被青年碰倒,那男子是分派工作地點的「工頭」吧?
善良而且仍在辛勞工作的老婆婆!遠遠距離,她竟然也望見我,更輕輕揮手點頭表示謝意。
要不是來城大出席工作坊,又無聊地又多坐兩站再坐回頭車,就不會遇上她跌倒。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7325,經修節。



2017年3月16日 星期四

我的快樂工作空間

我從醫管局退休前,在總部辦公室的「劏房」鄰居是李夏茵醫生。那個房間風水好,我離開前不久,她榮升策略發展總監,我自己則遇上一份意外地合心意的工作。
前兩周她在本欄刊出了一篇文章,內容與同事抬槓,但是point的。事緣有同事邀請她在員工大會就「如何營造一個快樂的工作環境」作簡單的分享。她說,這題目匪夷所思啊,快樂是一種感覺,工作環境是死物,怎會有「快樂的」呢?她認同在工作間同事要互相尊重和打氣,但在工作中,別人真的有責任要令自己快樂嗎?快樂要自己尋覓。
我想,不是啊,現在這一代做爸媽的不都在為孩子尋覓「愉快的學習環境」嗎?在香港尋找不到,送去外國,有些還真的找到了。「愉快的學習環境」就是「讓人愉快地學習的環境」。
以我們昔日為鄰的辦公室「劏房」為例,她那邊常常有人串門,工作之餘有歡快聊天的人氣聲音,我這邊寂靜;她那邊很多盆栽植物,花草茂盛,我這邊只剩仙人掌未曾渴死。風水本來相若,但她那個「劏房」是比較快樂的工作空間。
我在醫管局總部先後做過兩個事務繁多的崗位,都做得愉快,這主要是上司給空間,沒有事事過問。工作愉快,卻沒有餘力為同事打氣,只是保持尊重,不讓工作空間變人間煉獄,便算盡了一份義務。
李醫生說的不錯:尋覓快樂,主要還要靠自己。莊子境界很高,他說「魚相忘於江湖」,都是講「自得其樂」而已。
人與人之間也有另一種關懷,叫 「相濡以沫」,那是慘澹的環境呢,水都乾涸了,魚兒互吐白沫讓同伴保持起碼的濕濡。
快樂地工作,梁啟超稱之為「樂業」;「樂業」不易,最少應該「敬業」,尊重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中建立尊嚴。
上星期我又上班了,來到一個校園工作,有圖書館,有魚池小徑,有熙來攘往的青春學子,有學者為伴,更有適度挑戰,這樣的環境還不算快樂的工作空間嗎?
原載 《東周刊》「一葉一杏林」專欄,2017315日,經修節。




2017年3月12日 星期日

和解

特首選舉,三人取得足夠提名票「入閘」,葉太入不到,當然有點酸,但我覺得她的一些評論是fair comments,並非酸葡萄心理作祟。她說,中央對林鄭月娥支持力度日增,會令人覺得是這是假的選舉;而即使下屆行政長官是高票當選,也不等於施政就會風平浪靜。
也是fairly speaking,林太本人未必想得到那種「出晒面」的「撐」,尤其是那些敲邊鼓的諂諛中央的人「幫忙」扣她的對手曾先生帽子,甚麼惡毒罪名也說得出口,更不是林太愛喝的那杯茶吧?
我相信林太本人未必想得那種味道的「撐」,因為我相信她跟兩位對手一樣,希望未來五年可以促進香港社會各方和解。醜化對方無助和解。
和解與和諧不同。後者只是理想的想像,香港社會集「現代」、「前現代」及「後現代」於一身,各種真氣邪氣在體內亂竄,經絡上下左右都不通,追求「和諧社會」是自欺欺人。其實中國大環境也是這樣:威權統治加肅整手段成功壓下矛盾和鼓躁,但那不是「和諧」。
和解應該是具體的。Give and take的前提並非好好醜醜一人行一步便握手言和,需要尊重對方的堅持甚至執著,耐心抽絲剝繭,尋找底下雙方的共同之處,互諒先行。
近日立法會書面質詢,民主黨許智峰議員查醫管局詢醫管局近年有關申索個案的數字,帶出不錯的訊息。過去五年,醫管局合共收到613宗申索個案,數字有遞減的趨勢,去年僅收到94宗,是近五年收到申索個案數字最少的一年。
我在退休前有份管理醫管局的處理投訴機制,知道前線如何雙管齊下在壓力中改進服務和與病者家人的溝通。認真地看待不滿,間接減少了申索個案數字。當然,前提是服務的質素與安全保持到水準,否則無論多用心處理投訴也是枉然。
這些經驗對香港社會的和解有參考價值。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7311,經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