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9日 星期六

起點是一問

在既熱且濕的夏天裡有「一地兩檢」議題熱點,這篇文章的緣起與它有些關係,內容卻與高鐵無關。「一地兩檢」關乎重要的原則問題,但市民感受不到。說甚麼《基本法》第18條第20條,更扯上香港邊界有無定義,統統枯燥得很。市民覺得稍為切身的問題卻是「西九高鐵總站內地口岸區內能不能上facebook」,這問題最先是一個記者在政府的記者會上提出的,輕巧又聰明,令我想起「智者問得巧,愚者問得笨」兩句話。
「智者問得巧,愚者問得笨」來自一首勵志白話詩《每事問》。一天清早,人半睡半醒,腦海忽然問:詩的作者是誰?
起來開電腦查看。詩的作者是陶行知(1891-1946) 。全詩是:「發明千千萬,起點是一問。禽獸不如人,過在不會問。智者問得巧,愚者問得笨。人力勝天工,只在每事問。」
陶行知是民國時期的教育家。二十世紀中國民間有三個真誠地追求文化理想的時空,我常感到有點嚮往。民國時期從二十到四十年代的知識分子特別樸素;六、七十年代台灣和香港在夾縫栽種;文革後八十年代中國大陸初開放朝氣勃發。陶行知的名氣不及蔡元培,但真是一個不平凡的人物。
1914年他從南京金陵大學以第一名畢業,到美國留學,先在伊利諾大學取得政治學碩士學位,再進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教育,受約翰‧杜威(John Dewey)的教育哲學「教育即生活,學校即社會」影響頗深。
回國後在中國教育界是先鋒人物,1919年發表《教學合一》主張,在南京高等師範學校率先將「教授法」改為「教學法」,不久為全國採用。他有座右銘:「以教人者教己,在勞力上勞心。」教與學是合一的,並非優越地單方向傳授知識而已。
他的理想在平民教育運動,先後推辭武昌高等師範學校和金陵大學校長職位邀請,專事平民教育,在上海創辦「工學團」,讓報童、流浪兒和其他貧民子弟也可以「半工讀」接受教育。
真誠樸素服務大眾的精神難能可貴。由此我聯想到當下香港的公共醫療服務,壓力底下自有服務的初衷。在壓力瀕近「爆煲」的境況如何不忘初衷?所謂以病人為本,起點便是這一問。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7819日。

這星期,某某城上的...



2017年8月16日 星期三

沉重的時刻

沉重的時刻》  
 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
誰此刻在世上某處哭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哭 
在哭我
誰此刻在世上某處笑 
無緣無故地在夜裡笑 
在笑我 
誰此刻在世上某處走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在世上某處死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死 
望著我

2017年8月15日 星期二

2017年8月5日 星期六

醫療格局

公立醫院在夏季也告急,我在周刊專欄寫了一篇文章,有點感慨:人口老化的威力很大。
仍在醫管局熱廚房做總監的張偉麟醫生在專欄的文章寫得具體:今年夏天和去年比較,公立醫院的住院病人中,65歲以上的病人增加了24%80歲以上更增加了27%
對這些數字可以作不同的詮釋。一是數字說明勞福局局長羅致光警告的「高齡海嘯」(silver tsunami) 已經淹至;二是數字反映了今年夏季流感比去年厲害,即使人口不是急劇老化,也有許多長者因迸發症入院。當然更可能是兩者的組合。
無論是哪一種詮釋,都指向同一問題:醫院的服務容量已經超負荷。今次夏季流感無論如何仍未算是特大的流感潮,要是流感潮再大一倍,醫院肯定會「斷擔挑」。
過去七年醫管局試圖在「問責」的框架下滿足市民期望,各方都未曾真正面對結構性的難題,只在逐一醫療熱點上攻防。當人口進入高速老化時期,總有一天要面對:在固有格局底下,公立醫院無法好好照顧市民。我認為,大家要尋找新鮮的切入點,挑戰固有格局。
提起要挑戰固有格局,可能立刻會出現這種情況:有人主張大幅增加醫療硬件和人手有人主張增加基層醫療;有人批評公共醫療大象順便贈幾句「肥上瘦下」、「管理不善」之類;各取所需,總之在大辯論中盡量發出聲音。
重覆又重覆,講一輪又冷卻一輪,年年難過年年過,這也是固有格局。
我這也是在盡力發聲,希望有助共同面對困難。增加醫院病床和人手、增加基層醫療、更新公共醫療管理,我都贊同,但相信關鍵是改進醫療模式,特別是多專科、科技主導、醫生主導的模式,如果並不對應高齡多病的長者的身心需要,就要優先檢討。除此之外,推廣「醫社合作」會有幫助(但要對焦) ;在家和在院舍的紓緩治療照顧,以至在院舍善終,都應該優先推動推行。
真的很心急啊!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785日,經修節。

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

回到七年前?

這幾個月醫療事故好像此起彼落,病人、家屬、醫護人員、背後聲援的組織,各自鼓躁。然後春季流感潮淹至,醫院遍地開花,病人等候時間惡化,林鄭月娥特首也要擇周日親往伊利沙伯醫院視察,要求醫管局盡力制訂方案應對。我人已經不在醫管局,但有親人在公立醫院最前線工作,對超負荷的急症室和病房那種苦戰仍然有些感同身受。
老友問我,七年前你調任醫管局總部,不是幫手救火,改善工作環境嗎?後來處理醫療事故和管理病人服務質素,靜得一陣子,現在又到七年前?是否打回原形?爆煲難以避免?
一輪急問,難以招架,我只能簡單地答:管理上做的,並不只是救眼前的火,穩住局面常是為應付與日俱增的需求。人口老化的威力並不是字面上就可理解。而且,體制上的癥結,完全不是靠急症室略為加價,就能期望搔得著癢處。
因為在醫管局還有一些榮譽顧問職務,我仍可享用一些內部資源,得益之一是可以透過內聯網讀有關醫療的電子剪報。最近我看了一些十多年前的醫療剪報,嘗試以某種「大數據」視點回顧當年香港的醫療議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現在回頭看,2003年沙士前後真是關鍵。
當時經歷不理三七二十一的公共財政緊縮瘦身;然後政府幾乎擇日上馬的醫療融資改革馬前失蹄,然後社會就放棄面對結構性的難題,變成日後只在逐一醫療熱點上攻防和爭抝。
當年我在一篇專欄文章有點疑惑: 1992醫管局接管全港政府醫院和補助醫院,統一改革,至2006年的頭十四年,變革很多,進步不少,但是說不清楚整體目標與方向。我開玩笑說,公共醫療「逢七而變」,醫管局成立後享受了金光閃閃的七年發展,把破舊的公立醫院變身為面向中產期望的現代醫療;第七年就醫療緊縮,緊縮了七年,內癆外傷,忽然香港不再喊窮了,又擺好姿勢,放下身段再出發,要在「問責」的框架下滿足市民期望。
2006再過十四年是2020。未來數年是人口老化的高速期,或者「問責」的鐘擺要回頭了。有一天我們要承認,這樣的格局底下,無法持續地滿足市民期望。正面一些看,要尋找新鮮的切入點,挑戰固有格局,才有希望好好照顧市民。
原載 《東周刊》「一葉一杏林」專欄,20178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