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3日 星期六

旅途辯論生死


《死亡預約》是《蘋果》「動新聞」探討安樂死正反角度的專題,一連五集,1023日第一集訪問的醫生主角是瑪麗醫院深切治療科陳醫生。他問,用盡一切深切治療方法延遲病人死亡有沒有意思?醫術專精的醫生也困惑。專題也輯錄了我的幾句評論。我做過不少有關安樂死的訪問,更多是研討,經常保持冷靜甚至有些抽離,因為擔心這是一個感性容易淹過理性的題目。
最近一次家人旅行,在輕輕鬆鬆的旅途上,意外地辯論起生死來了,熱烈得有些面紅耳赤。
讓我驚訝的是, 姊妹和她們的另一半大多不認同我對安樂死利弊的平穩的分析。 我一貫的說法是:在個別極端痛苦的病人案例中辯論安樂死,病人痛苦贏得同情,辯論往往傾向於贊成安樂死,但是放在政策層面,安樂死合法化就讓人有很多顧慮。對於影響所有人的政策或法律, 必須加倍謹慎, 以防輕率濫用。在醫療服務和晚期護理服務不足的社會,安樂死會否被當成the easy way out 合法化安樂死,讓病人選擇死亡,社會可減輕負擔?
當安樂死合法化, 隨著時間的推移, 照顧弱者的文化會否變得薄弱? 生命的內在價值可會否被輕視? 即使這看來想得太闊太遠,但憂慮是真實的,並非杞人憂天。
對這些分析,我的家人卻同樣感到驚訝。首先, 他們說, 為什麼個人的抉擇要受到這種種社會層面的顧慮所限制?如何看待生命是價值觀的問題,人類社會的價值觀不是一直在改變嗎?法律和社會風俗的變遷可以非常大。事實上有些國家正在讓安樂死和協助自殺合法化。抵制安樂死是否在抵擋潮流,拖著時代前進的後腿?即使沒有極端的病痛,如果有人活過美好人生,來到某一點滿足了,真的想離去,他不應該得到協助實現心願嗎?
這又回到社會對個人意願的合理限制的問題。在內心深處, 我對個人有死亡權利的提法感到不自在,因為深知現實中我們的醫療和晚期護理還有這許多可以改進的空間。節制令病人恐懼的入侵式治療,尊重意願,應是優先議題,不要馬上跳到安樂死吧。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81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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