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無心評論時事,儘管並非無事可談。疊埋心水找資料寫一本書的初稿。
這一篇剪貼練乙錚 三分之一篇文章,Mansion與港大Medi一段歷史也在我找資料的範圍。
HKU Medi奠基人治瘧貢獻媲美屠呦呦
一位醫生朋友傳來港大醫學院微生物學系David Lung撰寫的文章,提及瘧疾學的兩位創始人,其中一位,也是最先指出研究方向的那位,竟是港大醫學院前身香港華人西醫書院的主要創辦人。這位醫學界先驅Sir Patrick Manson(1844-1922),中文名字是白文信(一譯萬巴德),蘇格蘭人,21歲即畢業於University of Aberdeen醫學院,然後取得該學院的外科手術碩士、醫學博士、法學博士。他的醫學生涯的前一半在東亞度過,計在台灣5年、廈門13年和香港6年,都是一面行醫一面做熱帶地區疾病的研究。
回到英國之後,於1900年獲選為皇家學會會員;1912年還得到皇室頒發給在海外有特殊成就的國民的勳銜,爵級大十字勳章/一等勳爵士。終其一生,「三有」醫生白文信可謂譽滿杏林,與我們今天熟知的「三無」科學家屠呦呦比在自己祖國裏的際遇,不可同日而語。
1866年,白文信到達台灣,在馬雅各醫生(James L. Maxwell)推薦下任中國海關醫務員,駐在打狗(即今高雄)。馬雅各是最早在台灣行醫和傳教的外國人,在打狗旗山設有醫館,他離開台灣之後,醫館便由白文信接管。後來,日本勢力在台灣南部開始伸展,其他外國人受到壓力,白文信遂在英國領事力勸之下離開台灣,到廈門繼續其工作。
在廈門,白文信開始潛心研究淋巴絲蟲病(lymphatic
filariasis,又稱象皮病elephantiasis,是一種可導致手臂、雙腳或是生殖器發生嚴重水腫、患部皮膚變厚並引發疼痛的熱帶疾病)。他的研究首次發現,導致這個疾病的絲蟲,是由受感染的蚊子傳播的。1887年,他把研究結果寫在China Customs Medical Report(《中國海關醫療報告》)裏;那當然不是一份學術研究期刊,卻間接把消息傳到倫敦林奈學會(Linnean Society of
London,是研究生物學的權威學會),震動杏壇。昆蟲可以成為病媒(vector),這個實證發現,在當時的醫學界而言,是劃時代的。白文信在研究淋巴絲蟲病的過程中同時得到啟發,令他初步懷疑瘧疾的一個病媒也是蚊子。
1883年,白文信離開廈門到香港,首先做了一筆生意——成立牛奶公司(就是大家熟悉的Dairy Farm),從蘇格蘭引進乳牛,在薄扶林飼養並生產牛奶出售。然後,他在幾個醫學界的朋友(包括何啟爵士和Dr James Cantlie,後者是孫中山讀醫時期的老師)的幫助下,於1887年成立香港華人西醫書院並出任書院的首任院長。書院後改名香港西醫書院,港大成立的時候合併其中。這是白文信對香港的最大貢獻。
1889年,白文信回英國定居,之後替醫學界做了兩件大事。1884年,他在British Medical Journal發表論文,完整提出「瘧疾的病媒是蚊子」的理論,號召在熱帶地方的研究者嘗試證實(英國及歐洲難找到瘧疾的病例)。結果,成功的實證研究,是一位長期在印度行醫的英國醫生Ronald Ross在白文信的細心指引之下於1898年作出的。Ross因此在1902年得到諾貝爾生理及醫學獎。
1899年,英國政府在白文信倡議之下,出資成立世界上首創、今天世界有名的倫敦熱帶醫學院(London School of
Tropical Medicine);之前,醫學界還沒有熱帶疾病學這一科。由於白文信作出了淋巴絲蟲病和瘧疾這兩方面的創始貢獻,醫學界尊稱他作「熱帶醫學之父」。
回到英國之後,白文信還做了一件中國人不應忘記的事。1895年,孫中山先生發動第一次(廣州)起義失敗,被清政府通緝,逃到舊金山之後轉赴英國暫住。期間,他多次探望在香港西醫書院學習時的老師James Cantlie(後者當時已回英國)。豈料Cantlie的住處就在清國駐英公使館附近而孫先生不知道,於是有一次遭公使館人員綁架,眼看就要秘密押解返國;可幸有人替孫先生把他遭綁架的消息帶給Cantlie,Cantlie自己沒辦法,於是找到在倫敦很有點地位的白文信,白文信再找英國外交部出手,外交部照會清國公使館,表示如果不交出孫先生,就會把公使館所有人員解遞出境;後者終於屈服,孫先生因此得救,1911年的民主革命才得以在孫的領導之下完成。
白文信長期在中國行醫,身份是一個任職海關的帝國殖民醫療官,結果卻對香港、對中國以至對人類有如斯貢獻,乃始料所難及。國人特別是港人,熱議屠呦呦的成就的時候,當不應忽略了白文信這位與中國關係很深的人的瘧疾學創始工作。
原載 《信報》練乙錚專欄,2015年10月19日,經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