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次回歸」,18萬公務員須宣誓效忠,之後輪到其他公職人員,政府強調宣誓內容都是應有之義。誓詞的確簡潔,不計標點符號只76字,但附件闡釋誓言內容就既「寬」且「嚴」。「寬」在於包羅的違規行為十分寬廣,「嚴」是違規的後果嚴重。
宣誓是莊嚴的承諾,人生中最重的宣誓應是宣讀結婚誓詞。現今結婚可以自聘婚姻監禮人,誓詞自創,但聽過多款宗教和世俗誓詞,我還是喜歡婚姻註冊處那一句簡而有力的誓詞:「我請在場各人見證:我[男方/女方姓名]願以妳/你[男方/女方姓名]為我合法妻子/丈夫。」
醫學院有醫師誓詞,最古老的是希氏誓言(Hippocratic
Oath) ,至二次世界大戰後,世界醫學協會(WMA) 制訂日內瓦宣言(Declaration of Geneva),在九十年代成為不少醫學院醫師誓詞的藍本。我從布朗大學醫學院畢業時,上屆已改用以日內瓦宣言為本的新誓詞,聽說是經過同學倡議和參與撰寫的。這在八十年代初可說前衛,很多醫學院至九十年代才送舊迎新。
日內瓦宣言標舉人道主義精神和現代的倫理原則,至今經過數次修訂,最近一次在2017年。新增的條文中有兩項特別重要,一是訂明「尊重病人的自主權與人性尊嚴」,初次把尊重病人自主原則條文化;二是醫師承諾關顧自己的健康,以便能夠提供最高標準的醫療照顧。這一條提醒醫生也是凡人,自己也會病,修訂含有「非神聖化」的意思。西方醫學歷史是有宗教色彩的神聖志業,但神聖化的醫師角色不大適用於現代普世。
中國內地的醫師誓詞還有「神聖」和「聖潔」的字眼,未完全「現代化」。誓詞也富有報國盡忠的氣息,例如「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以及「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救死扶傷…,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公務員劃一宣誓屬政治性,和其他範圍的宣誓有不同的意義。強令宣誓似乎隱含著不信任,集體政治效忠也象徵著從英式公僕傳統轉為富有中國特色的臣服。再想想,從立法會議員宣誓後仍可審查言行以褫奪議席開始,在香港宣誓的意義其實已變質了。
《蘋果日報》「驀然回首」專欄,2021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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