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交媒體世界,我是進化得很慢的品種,三年前才從Blackberry轉到iPhone,一年前才進入WhatsApp。我想像,過兩年退休,就會進化到開Facebook。
在管理工作中會接觸到社交媒體事件,有時参與處理。雖則不常發生,但有事就多半不是好事。要嘛是病房前線同事把工作中不該與外界share的映像發放向全世界,要嘛是自以為私人的群組「傾偈」忽然被放在陽光底下曝曬。
WhatsApp傾偈是有吸引力的,連我這種不大會small
talk的古老人也受感染,笑臉符號和即興照片都是輕鬆自由感覺,但享受和分享之餘,也覺得有些可怕。
月前令立法會主席公信受損的一場議會WhatsApp洩露風波,讓我想到,今時今日,在開放社會,WhatsApp的輕鬆自由,可以是「不能承受之輕」。那種你一言我一語的群組,底下其實有莫大的重力(gravity),像浮沙一樣把人吸吮進去。
說「不能承受之輕」是借用了昆德拉小說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的中譯書名。有人說,故事中蘊含的人生哲學問題很晦澀高深,我倒不覺得。如果人生存在就是尼釆看見的那種「永劫輪迴」處境,那麽人有兩個方向可以選擇:你可以像神話裏的西西弗斯那樣,視永恒詛咒為盡我所能的責任,日復一日無休止把大石推上斜坡;你也可以選擇輕浮率性,遊戲人生。在昆德拉筆下,捷克面對蘇聯極權的政治亂世,少數知識分子沉重地過日子,男主角詩人醫生寧可選擇孟浪從俗。
昆德拉的洞見是:你以為遊戲人生很容易,以為媚俗過日子是享受著僅有的自由,但到頭來,一個自由的人未必承受得了那種存在之輕。
說回WhatsApp,七嘴八舌分享是現代自由生活的基本元素,但界線模糊的空間令人輕浮,在錯誤的時空輕浮就是最可怕的陷阱。
原載 《信報》「醫三百」專欄,2015年7月11日,經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