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在急速變化褪色,施政者堅持說沒事,好像真心相信越來越穩定,飛沙走石可以行穩致遠。近日想起去年在台北獨自去看位於溫州街窄巷盡頭的殷海光故居。門庭少訪客,泥牆斑駁剝落,綠色木門在歲月中褪色,裡面的小園樹也不作修葺。那也是褪色,但沒有什麼欷歔,它是年月消逝所餘的真實顏色,也紀錄了許多日子在陽光中漂白。
五光十色的繁華本身就是不能持續的。從當年北京奧運張藝謀的華麗美學開始,暴發的富麗堂皇顏色席捲中國大陸也染浸香港特區。我們的維園花節和工展會、豪宅樓盤的金碧輝煌,社區街道的惡俗裝飾,以至節日煙花的大紅大紫,全都鮮豔奪目到令人眼倦。如果這些超級艷麗永不褪色,人們很難自在生活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如今城市褪色又會令人不安?這是一種預感:城市不止褪色,隨之而來還要全面洗刷,塗上大喜慶的新漆。它將煥然一新,毋須歲月,消毒之後不會再有舊時氣味。
《褪色時》
有些斑駁剝落的泥牆
沒有在歲月中釀造新的滋味
有些棚架上晾曬著
目盲可見的錦織
我有一些舊衣裳靜待褪色
衣不如故
故人是否猶在
新瓶來時
舊酒轉為暗紅
陳釀被暴飲
時鐘就這樣轉快了
有時也想時光飛快一些
反正在我們不覺的瞬間
褪色的面容無人能夠記住
反正陽光灼曬多時
不剩多少人色
想起以前一支輕微褪色的結他
有一年在鼓樂吹打聲中瘂了弦
《蘋果日報》「醫醫詩詩」專欄,2020年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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