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的激情世界

偶然購下殘雪的長篇小說《激情世界》。通常說她的小說偏於晦澀，但這本並不難讀。她寫一個有意思的主題，選擇用平實的手法素描那個追尋文學理想的青年群落，不製造高潮迭起的情節取悅讀者。

厚厚的書，33萬字讀了五、六萬字，卻納悶起來。在那個書迷圈，他們追尋的幸福理想頗為淺狹，互相提醒不要讓理想被現實之網纏住，但現實之網也是抽象的，一群人在追求的覺醒和幸福顯得平面化，重複又重複的是對愛情與文學精神境界的朦朧嚮往。

我知道書的後半部分有不少性愛描寫，跳到那些部分略讀一二，但是納悶依然。作者筆下的性愛描述也是冷的，是「身體」書寫，多有「交合」不見「做愛」，沒有多少慾望激情。用意或者是以身體上的交合與前半部分的心靈交合互相映照，帶出身心靈一體的幸福境界，但這也是概念性的。我不知道（或者是我看不出來）作者對於這群在文學小圈子追尋志向的年輕人，到底是悲憫同情，抑或抽離地俯視欣賞？

殘雪的年紀比我稍長。八十年代第一篇短篇小說《黃泥街》有震撼力。她常被列為「先鋒派」和「新實驗主義」，我覺得這些稱謂都太窄。去年她獲頒中文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近年不只一次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也有人對她狠狠攻擊。她似乎不大理會俗世的譭譽，四十年如一日創作，飽含文學激情。《激情世界》的寫法是冷筆觸熱心腸嗎？或者從這個角度看，可以稍為解開納悶，繼續讀下去。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21/4/2025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