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來寫了好幾篇朱光潛,又屢次談到徐復觀,不純是感慨上一代的知識分子如今已逝,還有是那種精神,和那個時代的獨特因緣。粗糙地政治分類,徐復觀是南來香港的反共文人,朱光潛是留學歸國經歷改造的知識分子,沒有什麼共通之處,除了都曾與百川可納的香港結緣。
兩人的晚年同樣令我想起李商隱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徐復觀在1982年4月去世,80歲;朱光潛在1986年3月去世,89歲。兩人去世都在春天,同樣是離世前在病中仍然放不下學術工作。春蠶如此真誠。
在朱光潛,這是翻譯維柯《新科學》來到即將完成階段。他在去世前兩年罹患疲勞綜合症和腦血栓,健康狀況差,但仍舊勤於執筆。逝世的前3天,他趁神志稍為清醒,乘家人不防,勉力悄悄爬樓梯上書房,家人急忙勸阻,他囁嚅地說,要趕在死前把《新科學》的注釋部分完成。
徐復觀在逝世前三個月才完成對儒學的思考,在論文〈程朱異同〉中重新肯定朱熹,修正了他早年對朱子的批評。在儒家傳統,朱熹重知識,修身由外而內,陸象山重道德內省,徐復觀向來重「陸」貶「朱」,因為不認同道德心可以從知識而來。但在逝世前一個半月,他在病床上口述《中國思想史論集續篇》的序言時說,〈程朱異同〉此文提出的「為己之學」應可以貫通朱陸,說這是一生的最後體悟所在,可惜「得之太遲,出之太驟,今病恐將不起,以未能繼續闡述為恨。」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20/10/2022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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