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談到中國古代有「採風」制度,官方從民間採集民歌,其中有民情。《詩經》的「風」含有諷喻,官家不以為忤,收納保存。寫稿時首先想起的是《魏風.碩鼠》。這首詩有三節,第一節常被引用:「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百度百科」的白話語譯頗傳神:「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黍!多年辛苦養活你,我的死活你不顧。發誓從此離開你,到那理想的樂土。樂土啊美好樂土,那是安居好去處!」這是春秋農民受不了苛捐雜稅想著「移民」的歌。
朱熹解這首詩歌,認為歌者以碩鼠比喩,諷刺的對象是官吏,「未必是以碩鼠比其君也」。我想也是。如果竟敢諷刺君王,採風的官員不可能擅自收納吧?
詩的第二節用詞略變,「適彼樂土」轉為「適彼樂國」,乍看更像是「移民」離開自己的國家了。春秋各國是諸候封地,其實不同現代意義的國家。農民逃避苛政剝削,可能比較像逃荒,不過是為追求基本生活,求一口安樂茶飯。當然,胸中有怨憤,要憑詩歌寄意,這又有別於逃荒了。
這首詩歌打動我的倒不是大老鼠比喻,而是「莫我肯顧」四個字。官吏懶理民怨,不只是冷漠躲懶,或者還有手握權力的優越感,是一種特殊的「養尊處優」。
這又回到一個老問題:像《碩鼠》這樣的詩歌要不要禁?防民之口,靠的是堵絕還是聆聽疏導?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8/7/2023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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