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牛漢在文革期間下放到湖北幹校接受勞動改造。他長得魁梧,身高1.91米,被派給的是最重的粗活,扛二百四十斤麻袋,專職一人殺豬。離他下放的住地不遠的湖邊山丘上有一棵楓樹,在下放的頭三年是他疲乏獨處時的精神支柱。一個秋日,楓樹被伐倒了。這年他50歲。在日記裏,他說,想寫幾頁詩,像保留一棵樹最後幾片綠葉。
這首詩是〈悼念一棵楓樹〉,文字有點鬆散,少修飾,但情見乎辭。讀了有感,我取其中字句二次創作,剪裁一首詩,題為〈悼念一棵楓樹 — 讀牛漢〉,這就像是把七十年代的詩翻譯給五十年後今天這個年代。改寫了也沒有去到可以投稿發表的水平。這兒抄錄中間兩節。
幾個村莊和一片山野都聽到,或是
遠遠感覺到,楓樹倒下的聲響
不是殺豬,有人用鋸。村裏人家的
門窗屋瓦、樹和草、野花、鳥和蜂
湖邊停泊的小船都顫顫地哆嗦起來
不是悲哀嗎?為什麼這一天
村莊和整片山野飄着清香?
落在人心上的清香比秋雨陰冷。
一棵楓樹,當它被伐倒,它的表皮
發着苦澀氣息,灰暗而粗獷,裏面
貯蓄了許多年的芬芳散向田野。
躺在草叢和荊棘上的龐大青翠的樹
看上去比站立的時候還要雄偉。
三天,枝葉還在微風中簌簌搖動。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29/7/2023刊出。
網上圖片(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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