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承認步入懷舊的年紀也不行,現在會從多年前的文章,喚起輕淡但很有質感的記憶,然後又從那個年代想到今時今日。
這一篇在2002年12月17日《明報》「大夫小記」專欄刊出,是沙士瘟疫在廣東省零星出現的時期。那時連「非典型肺炎」的叫法都未有,我們當然並不知道。文章記述與同事在窩打老道京華酒店內的「唐宮」酒家午餐,是餞別宴。兩個月後這酒店911號房的住客將會成為香港沙士爆發的源頭。
圓桌靠著的牆壁上有橫幅書法,是行草,筆墨甚佳但我們只能端詳著「猜字」,合十人之力也讀不全七言絕句的四分之三。這詩我在中學已念過,大學又重溫過,竟然記誦不全。下班回家尋找,是杜牧《江南春》: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詩人寫江南景,也為時代興嘆。身在唐朝老化時期,回望南朝四個朝代大建佛寺,如今煙雨中還剩多少?
隔一天,我在部門例會後順便為大家「報告」並作解說:佛寺在煙雨中衰落,被酒家的俗世昇平取而代之,詩人從今朝的人間面貌,想起大地上昔日另一種興盛。
我又說,醫院好比樓臺,如今也在煙雨中,要換新景象。那是亞洲金融風暴之後的艱難時期,香港公共財政緊縮,之前醫管局投入資源改革服務的朝氣大挫。醫生師妹聽了我的演繹,問道,酒家牆上還有另一幅書法,是否比喻減薪裁員?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24/9/2023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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