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醫務生涯始於越南船民營,然後是公立醫院精神科和老人科,之後是康復科,回想起來隱然有一條線貫串著,與醫學無直接關係,是關乎歧視與共融。船民多是難民,多數被其他國家收容,後期不少被遣返,極少數居留香港。早期香港人寄予同情,後期負擔乏力,新聞報道反映歧視,遑論共融。精神病人受歧視是長期現象;老弱長者面對隱性歧視;傷殘人士生活和就業都有各種限制和障礙。
共融之難,在政策也在觀念,我可以說是知之甚多。但那是認知層面而已。近期有一次全新的有關共融的體驗,竟是緣於一場戲劇。這是科藝、形體與手語渾然一體的跨媒體獨腳戲。
訂票時沒有留意,這是第六屆「無限亮」(香港藝術節與賽馬會合辦)的劇目。被吸引是網上看promo,聾人藝術家南村千里以手語、形體舞姿編排演出獨腳戲《沉默の記譜》,「以說書人的角色引領觀眾進入歷史的軌跡,窺探廣島核爆中聾人生還者的遭遇。」我是因為她的純粹而入場的。
場地在荷里活道「立方」,不設劃位。全新的經驗是以為早入場,卻見半個場地早已坐了近百名興高采烈地用手語交談的觀眾。有結伴而來的,有現場相認的,有與場地傳譯人員手語對話,整個空間都雀躍。演後南村與觀眾會談,所有人高舉雙臂舞動手掌(作用如鼓掌)像集體的無聲歡呼。他們是眾數,像我這些觀眾是少數,投入無聲而熱烈的氛圍時,就第一次「被共融」了。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19/3/2024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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