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遊回來,時差固執,每天只能調整些少。到了那一天,與前一天和後一天一樣,午夜還很清醒,可以安靜地感知著一天的最後一刻無縫地溜進下一天的凌晨。就是這樣,它與前一天和後一天成為連體,沒有一天比其他的日子更令人敏感。
往回溯,還可以感到一天又一天連結著過去,去到那些被稱為歷史的舊時。
午夜時分,四周很安靜,沒有人在叫囂、吶喊、恫嚇,或者悲鳴。這是無聲的空間。或者魯迅弄錯了:於無聲處要細聽的不是驚雷。無聲處聽見的,是本來已經悠長,以後還要更悠長的寂靜。
無聲與空白是不同的。我想到一個關於空白的故事:有一個人,在某一個日子,發現自己無法左右逢源下去。他有一本買了很久,一直放在書架上的筆記本,決定用來開始記錄自己在怎樣過著每一天。左邊用來記下真心相信與認同的事,和心底的話;右邊記錄一天裡為要向世界表現自己而努力做的事,和說給人聽的話。
不再左右逢源,他決定在每天夜裡,迫自己選擇在左邊抑或右邊書寫當天的日記。起初都寫左邊,我手寫我心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可是慢慢地,向來相信的東西顯得陳舊乏味。然後有一天,他選擇在右邊寫。這有很多值得記下的細節,內容豐富多了。
寫滿很多本日記之後,年紀也長了。他安慰自己:空白的地方也有很多的真實,兼且可以安心保存,夜半敲門也不驚。
《明報》副刊「明明如月」專欄,14/6/2024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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