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逝世【〈選一篇〉： 2010年7月】

大姐在八十年代中期已移民澳洲，孩子在那邊成長，自己則在孩子長大後重返校園唸書，取得學士學位，圓了一個願。我不知她看英文書怎樣，但她看中文書的速度真是驚人的，尤其是詩詞文學，過目便能成誦。

在病中她跟我說，精神真是不行了，短短一篇《心經》也要五天才能記牢。我說佛經文字不同文學，不大容易上口。而且《心經》也不一定要全篇念誦的，能得啓示領悟，放下煩惱便好。那時她還能走動，我們在平台小花園輕輕談著《心經》的道理。

多數人會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更深刻的一段可能是「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既不被無明煩惱苦苦纏住，亦不執著於掃除一切無明煩惱。

談論道理不等於體悟，我只是就自己的理解，為大姐開解一二。

後來她在病房被一位身體力行基督之愛的護士感動了，在去世前兩個月受了洗。她對我說，我現在心安了。她費力地說未能透徹領悟《心經》的道理，彷彿有點不好意思。我笑說，我自己也未領悟，也不是叫你信佛，而且我相信，各種宗教感悟，在其樸素處是相通的。

大姐在醫院受洗時，大妹為她念誦了一首英文小詩〈On Raising Children〉。大妹說，這不是很嚴謹的詩，就是為表達我們的感激信手而作的。詩的起句是：

You have raised not one

But eight.

這是因為當年爸媽忙於生計，大姐代爸媽帶大我們七個弟妹，連同她自己生育的一個孩子，合共是八個了。

詩的末段寫的是大姐對我們一生的影響：

We are who we are

Because of you,

We’ll be who we’ll be

Also because of you.

大姐去世後，我們試著把小詩譯成中文，放在紀念小冊子內。這不容易譯。我把它改為自問的句式：

我們是誰

要不是有你

我們是誰

我們會是誰

這太哀痛，姐夫的翻譯較為平和：

我們有今日，

因爲有你；

也因爲有你，

我們有明天。

大家一起做這些小事情，也有助平服哀痛心情。中國文化有「哀而不傷」的智慧。

【節改自2010年7月4至5日〈大夫小記〉】